東野圭吾作品影視化—分成兩半的偵探 |
2013-06-06
|
|
當身著白淨西裝、十指交叉、平視前方的湯川學(福山雅治[微博]飾)半身照海報甫一亮相,其身後的深紅色背景便宛如光焰,點燃了影迷的熱情——或者說,喚起了昔日追劇的美好回憶。時隔近6年,富士電視台的日劇《神探伽利略》今年4月以續作的形式回歸,當即連續數周收視率突破20%,雖然一度跌至17%(一般達到15%已是很不錯的收視成績),但次周又升到20.4%,大有沖擊首季21.9%平均收視率(年度排名第二)之勢。目前劇集已播出過半。
日本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原著《偵探伽利略》及《預知夢》已由《神探伽利略》首季影視化,續作的劇本來源則是《伽利略的苦惱》、《虛像的小丑》和《禁斷的魔術》。此外,繼首季特別篇《神探伽利略 第零章》(改編自《伽利略的苦惱》前兩部短篇)和電影《嫌疑人X的獻身》後,今年6月將上映電影《盛夏的方程式》,兩部電影均改編自“伽利略”系列同名長篇小說。
對熟悉首季的影迷而言,《神探伽利略2》並無任何形式上的新鮮感。頭號主角、有“怪人伽利略”之稱的湯川學依然是那個智慧過人、愛喝速溶咖啡的物理系副教授,總能以科學的理論和縝密的邏輯,協助警方破獲各樁離奇案件。而其言行特質也在續作中得以保留,戲劇性甚至更有加增。如口頭禪“萬事皆有因”和重視實驗的習慣;但聞有人聲稱超自然事件“不可能”發生,便觸電般地出聲打斷,進入自high狀態歷數某年發生過某類似事件的授課狀態;探究謎團後露出虎牙、帶著恍然的表情朗聲大笑,卻對身旁滿懷期待的搭檔吐出“完全搞不懂”之語,繼而補充道“真是有趣”;更不用說每當找出關鍵線索,必在手邊拿起工具(筆、玻璃、石子等),隨處寫下一大堆復雜的算式(有時在黑板上,有時在桌面、地磚、窗玻璃、垃圾桶周身或屋頂上),然後以弗萊明左手定則狀虛掩口鼻,擺出看透真相的標准姿勢。
不過,影迷們若想在原著中重溫以上橋段,恐怕難免失望。湯川的這些言行特質,其實並不存在於書本當中。那麼,假如沒有影視化,“伽利略”還會是我們現在認識的“伽利略”嗎?更進一步來講,假如沒有“伽利略”系列等20多部影視改編作品,東野圭吾還會是如今的東野圭吾嗎?“暢銷君”本人的說法倒是頗可玩味:“那些由善於制作影像的專家們催生的電影或電視劇,可不是我這個外行人可以去批評的。如果一定要說些什麼,只能說每部改編的作品,我都很喜歡哪。”
影視化的東野圭吾
小說的影視化可大致歸為兩種形式,一為影視對小說的再現,即通過動態鏡頭呈現小說的文本。在敘事模式上,“伽利略”系列的小說和影視均采用了推理作品的經典套路,即“案件發生→謎團展開→偵探介入→查證線索→揭開謎底”的順敘結構。這一簡明且邏輯清晰的套路,正與該系列的理工科題材相符。
相較原著,影視的最大優勢在於能夠形象地呈現每案的物理詭計。一根釣魚線加一個鎖扣,足以在推理作家筆下玩出百十種密室花樣,但問題在於,讀者看不懂或者根本懶得看,怎麼辦?那就借助圖示(東野圭吾出道作《放學後》的密室構造便是一例)。但圖示畢竟仍有局限,這就令基於物理詭計的本格推理(以推理解謎為主要走向)小說成了最適合影視化的題材。與《神探伽利略》類似,去年春季平均收視率第一的日劇《上鎖的房間》改編自貴志祐介的同名小說,每案均為密室謎題,種種物理詭計在鏡頭前交代得清清楚楚,無需觀眾費神想象,邏輯推理和破解謎團的樂趣絲毫不遜於閱讀小說,推理迷怎能不愛?
此外,影視對原著經典場景的再現,也是其不同於小說的吸引點。石神仿佛嘔出靈魂的嘶吼(《嫌疑人X的獻身》),雪穗猶如白色幽靈的上樓背影(《白夜行》),前原跪倒在老母跟前、額頭撞擊榻榻米的淚雨(《紅手指》),剛志深深耷拉著頭、像懺悔又像祈禱地合於胸前的雙掌(《信》),均在影像的詮釋下得到了更完整的表達。
另一方面,影視對小說的演繹,即影視的改編和原創內容,興許可以更深入地解釋東野圭吾的作品及其筆下人物在小說和影視間的分野。東野自己是這麼說的:“影視和小說的形式有很大差異,因此原著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參照物,觀眾的體會才是最重要的。”書裡的湯川穿白大褂,身材高挑,戴黑框眼鏡,頭發略帶茶色,劉海剪齊至眉毛上方,外表溫文爾雅,肩膀寬厚結實,是校羽毛球隊的王牌主力。他執著於理性和邏輯,同時博學多聞,記憶力出眾,除了數學和物理學,對文學與演藝新聞亦了如指掌。這和劇中外形俊朗、運動全能、廣受女學生歡迎,甚至越來越溫情和人性化(第二季尤甚)的形象不盡相同。學生時代長發披肩、襯衫敞胸、頸掛金色項鏈的模樣,更與《神探伽利略 第零章》中的青年扮相(三浦春馬飾)大相徑庭。至於劇中附加的言行特質,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的“賭上爺爺的名義”、“謎團全部解開了”、“凶手就在我們中間”,抑或《上鎖的房間》中右手抬至耳邊虛轉密碼鎖的思考姿態和“密室已破”宣言。對系列劇的粉絲而言,經典元素的反復重現正是其魅力所在,影視對小說人物形象的演繹也並不讓人感覺突兀,相反,正是這些更適合影視載體的細節重塑,使鏡頭前的“伽利略”深入人心,激起了大量影迷閱讀原著的興趣。
東野圭吾曾在訪談中提及,湯川的角色雖沒有特定的模特,“但在我心中,卻很不可思議地有個非常確實而鮮明的形象”。東野大學時代念電氣工學科,他說,湯川是匯集了當時實驗室裡接觸的多人特質自然形成的人物。這其中是否包括東野本人呢?至少湯川的扮演者福山雅治會投上贊成一票。“(東野)說話的方式或是邏輯,都和湯川有許多相似之處。”談及與東野會面的感受,福山說,“湯川這個角色,其實就是東野先生的其中一面。而湯川的根基就是接近東野先生核心部分所抽出的一部分,我有這樣的感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湯川的搭檔。書裡的第一配角草薙俊平在劇中成了“打醬油”的角色,從第一季的內海薰(柴崎幸飾)到第二季的岸谷美砂(吉高由裡子飾),都由新人女刑警取代了草薙的位置。原著中易引腐女想入非非的“冷艷理科宅男×熱血文科刑警”一對好基友智破連環案的設定,變成了老少鹹宜的“男女搭配,難逃曖昧”系列劇經典模式(首季大結局甚至安排了更為經典的拆除炸彈、英雄救美的情節)。相較而言,驕矜的岸谷渾身散發的犀利感似要溢出熒屏,自然不如熱情堅韌、卻又不時展露女性氣質的內海討巧。但若維持原來的角色,湯川和內海的曖昧想必也難再進一步。只能說此次主動求變本意雖佳,效果卻未必理想。第二季中顯著增加的搞笑對白和貫穿兩季的捧哏角色(湯川助手栗林宏美)似在證明,當系列劇缺乏明顯的“成長”元素(人物心性變化或人物間的關系發展),走向以演員為賣點的俗套偶像劇模式終是在所難免。
除了“伽利略”系列,好評最多、影響最大的東野圭吾小說影視化作品當數2006年播出的電視劇《白夜行》。該劇第一集便直陳殺人案件的真相,淡化了原著的懸念和寫盡人性之惡的陰暗基調,以救贖罪惡的淒苦愛情為線索,“手牽手在太陽下散步”的心願感動了無數觀眾。同為社會派推理小說的加賀恭一郎系列在影視化(電視劇《新參者》、電影《紅手指》)後增加了記者青山亞美一角,不僅發揮了重要的牽線作用,還引發了有關媒介素養的探討,很大程度上增添了故事的感染力。
東野圭吾的影視化
東野圭吾本就是個電影迷,也一直有想成為電影導演的念頭,據說學生時代曾自己拍攝過電影。在他的前兩部影視化作品《秘密》(改編自獲得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的同名原著)和《G@ME》(原著《綁架游戲》,影片尾聲的蒙太奇手法和劇情反轉異常出彩)中,東野都客串了一把群眾演員。這裡還有個東野自己披露的小段子:參加《G@ME》發布會的三天前,東野不慎摔成重傷,臉上縫了好幾針,發布會當天只能用膠布遮掩傷口。見到兩位主演(仲間由紀惠與籐木直人)後,他暗自感歎:“仲間小姐是美人自不待言,但身為男性的籐木先生居然也可以用‘美人’來形容。他五官端正漂亮,肌膚光滑,肉眼望去會懷疑他的毛細孔到底存不存在。所謂美男子就是形容這樣的人吧。更何況籐木先生畢業於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院,那是我想上卻上不成,甚至想參加入學考試都被補習班老師說是浪費報名費的大學啊。可惡——這樣年輕又帥氣的好男子,頭腦又優秀,連毛細孔都看不到……”
和影視頗有緣分的東野圭吾,自然也受到了影視改編作品的反作用。和前期相比,行文本就樸實簡潔的東野在中後期的創作中更多運用分鏡頭的手法,使小說更便於影視化。而若非小說影視化的成功,我們恐怕也無法想象東野會在小說裡寫出“湯川雙手的拇指鉤住想來也是Armani的兩只褲兜,靠在水池旁”、“薰再次從包裡掏出iPod,聽著福山雅治的歌,喝著礦泉水”之類的詞句(《聖女的救濟》)。正是小說和影視的相輔相成,才使我們得以窺見東野圭吾作品的全部魅力。
東野小說中影視化改編幅度最大的《流星之絆》,被影迷稱為“99%的宮籐(編劇)+1%的東野”,原著止於溫情的氛圍被進一步推向歡快和幽默,加倍消解了主角三兄妹追討殺親凶手的沉重題材。這位宮籐官九郎此前曾任《池袋西口公園》的編劇。“當時覺得很新鮮,每個星期都看。”《池袋西口公園》原著小說作者石田衣良表達了與東野類似的觀點,“喜歡是喜歡,不過它和我的小說是兩回事,就好像刺身和炸雞,都很好吃,但不是一個東西。”他還打了另一個有趣的比方:“自己寫的小說被改編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感覺好像自己的內褲被拍到電視上。”倘若說這話的是酷愛自嘲的東野圭吾,恐怕還會在後面添上一句:“但如果不讓觀眾在熒幕上看到這條內褲,大家認識的也就不是完整的我了。”
|
|
|
|